踏莎行·候馆梅残
北宋·欧阳修
候馆梅残,溪桥柳细,草薰风暖摇征辔。
离愁渐远渐无穷,迢迢不断如春水。
寸寸柔肠,盈盈粉泪,楼高莫近危阑倚。
平芜尽处是春山,行人更在春山外。
欧阳修(1007年~1072年),字永叔,号醉翁,晚号六一居士,吉州永丰(今江西省吉安市永丰县)人,北宋政治家、文学家。此首《踏莎行·候馆梅残》是体现其“深婉”词风的佳作。
首句“候馆梅残,溪桥柳细”是景色描写,候馆和溪桥点出抒情地点,“梅残”和“柳细”点明抒情时间。在古时有所谓“二十四花信风”,即将小寒到谷雨节气的整个春天分为二十四候,每候五日,以不同花卉的绽放来对应,表明在春风的逐渐感召下各种花开的信息。春天梅花开得最早,“花信风”的第一候就是梅花风。可见此残梅细柳之时,尚是春光明媚之日。
下句“草薰风暖摇征辔”,出自江淹《别赋》中的“闺中风暖,陌上草薰”。这一句进一步为美好的春日添上一抹温柔的色彩,令人不禁想到现代诗人顾城的诗歌“草在结它的种子,风在摇它的叶子。我们站着,不说话,就十分美好”。然而,这美好在此处被“摇征辔”三字打破了。“摇征辔”三字是对出行人骑马即将上路的情景的描绘。“征”字表明要出行,“摇”字显示行人转着马鞭子久久拖延之景,暗示不忍分别的留恋之情。此三字一转前面春日美景的喜悦,为引出下片的离情别绪做准备。
分别的场面,在娇羞少女那里可以是轻快的“和羞走,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”;在情种柳永那里是悲痛的“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”;在欧阳修这里是“离愁渐远渐无穷,迢迢不断如春水”。生离死别是古往今来从未被抛弃的文学母题,只是许多时候,思念和离愁是会随着时空逐渐淡化的。但在这首词里,词人以流水来比喻离愁,写的是一种刻骨铭心、无法排遣的离愁。想起要分别的念头,心里的愁绪便如奔流不断的春水,愈行愈远,愈远愈浓。
“寸寸柔肠,盈盈粉泪”两句是行路人对离别情人的揣测之语。“寸寸柔肠”,写闺中人柔软内心经历离别后的极度痛苦;“盈盈粉泪”写闺中人目送情人远去时外在的神情。内与外的双重描写,鲜明而形象地刻画出闺中人所遭受的离愁,使人读来彷佛离别之景就在眼前。
“楼高莫近危阑倚”是行人对女子的规劝。“高”与“危”、“近”与“倚”均是词义相近之词,但用在此处并不赘余,作者意在以此重复之意来加重表现闺中人恋恋不舍之情。情人离别在即,留守的女子只有登高才能望远,才能更久地目送行人离去。但是,这位远行人却殷勤嘱咐:不要登高楼、倚栏杆远眺我啊!因为“平芜尽处是春山,行人更在春山外”。一望无际的草地尽头是一线隐约闪现的青山,而我却早已走到了山的那一边,那是登高、倚楼也望不到的地方啊。所以还是不要远眺了,目之所及皆为青山独无我,只能徒增你的伤心罢了。但明知如此,闺中人定仍会“独上高楼,望尽天涯路”,毕竟情感是理性无法解释的。
一场离别,两处心碎。诗人从春日暖阳美景想到行人离别之情,由实及虚,却也情真意切。尤其结尾一句“平芜尽处是春山,行人更在春山外”,内蕴深广而回荡无穷。这首《踏莎行·候馆梅残》语淡情深,情意缠绵,正体现了欧词“深婉”的文体风格。